收鳥族，賑饑荒，輔政事，掌兵權，又為守孝的錦覓代理了大半水族事務，三年不到，無論軍中朝中，夜神之名，已不可同日而語。隱雀獻上太湖，夜神借天帝之旨，將鯉兒與洞庭水族做了安置，也解了身後之憂。

夜神與潤玉詳加籌謀，為病變之日定下數種機變之法。

天為棋盤星作子，潑天豪賭。

蔔以算之。

“殿下，我們的勝算並不高呀。”鄺露道。

“是微乎其微。”潤玉輕嘆。

夜神望著星幕沈默。三方天兵加上鳥族，也難敵旭鳳的五方天兵。這本就是孤註一擲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。

“既然如此，殿下為何還要兵行險著？”

“湮月。”潤玉手中現出一顆星石，“明月背後的星宿，不可掌控，卻毀天滅地。”

夜神從他手上接過星石：“得道者多助，失道者寡助。人心，看不見，摸不到，卻抵得千軍萬馬。”

天帝失德日久，登高一呼，應者雲集。錦覓刺殺旭鳳，天帝自毀相救……這些未來，夜神是知道的，也做了所有能做的鋪墊。就算沒有那一出，也不一定不能贏。

然而，此一局，一步錯，便是滿盤皆輸，夜神自知戰力不如潤玉，終究忐忑。

旭鳳來了，又走了。

彥佑來了，也走了。

一道光芒從心□□出，潤玉現出身形，坐到夜神對面：“這條路，終究，是我一個人走。”

“別說傻話。”夜神斟了兩杯酒，舉杯相邀，“你從來，都不是一個人。”

“明日，若有萬一，便是萬劫不覆。夜神不怕？”

“怕。龍的命運，我從來都是怕的。”夜神看潤玉沈默，笑道，“潤玉，我想了很久，我可能就是來助你渡劫的。你該好好謝謝我才是。”

潤玉認真地點點頭，敬他一杯：“多謝夜神。潤玉無以為報……”

夜神飲下杯中酒，站起身轉了一圈兒，笑著說：“潤玉既已以身……相許，談何無以為報？”龍身都給他了，可不是以身相許麽。

潤玉語塞，像是被酒嗆到，咳了起來。

倒是笑了。

“潤玉……”夜神斂了笑容，走到他面前，目光灼灼，擡手撫上潤玉鬢發，“明日……”

“若有萬一……舍我魂飛魄散，救你萬劫不覆。”夜神目光忽而銳利，發動法訣，吸回潤玉身上半數靈力。

“夜神！”潤玉毫無防備，逆鱗失了靈力，潤玉身形變得透明，竟不再是實體。

“對不起。”夜神看著他，“潤玉，明日本就沒有十全勝算。我如今雖有應龍之身，戰力卻不及你全盛時的五分，對上旭鳳的琉璃凈火，怕是……”

“若勝，我自會回來輸你靈力，還你實體。若……敗，你我沒有必要一同折在九霄雲殿。叛逆之徒，只是應龍夜神……不會是尚無實體的逆鱗精靈，如此，當保你無憂。之後，你以逆鱗之身修行千百年，可重新化形，天地間做個逍遙散仙，亦是好的。”

“我做個逍遙散仙，你呢？”潤玉難以置信地看著夜神，擡手要去捉他，指尖卻虛虛穿過夜神的衣袖。他稍一楞怔，嘆息似的低語：“夜神是要我看著你，被抽筋剔骨，被天雷誅滅，還是被打入毗娑牢獄，囚禁千百萬年？”

“這不過是……以防萬一。”夜神斂眉，“況且，若真有萬一，鄺露會帶著你離開天界，你自然……什麽也不會看見。”

若潤玉還是潤玉，或可與旭鳳一戰。

可如今，我是潤玉，怕是……真要指望錦覓那一刀了。女人心，海底針，她本就是個不大可靠的，萬一提前吐了隕丹，說不定捅的就是我了。總之……還是要考慮好後路啊。

“你早就有此打算了。好，真是好！”潤玉笑得慘白，“夜神算無遺策，潤玉自嘆弗如。”

“潤玉，我便是你。我不為你算，還有誰為你算呢。”夜神撿起逆鱗，望著潤玉的虛像嘆道。夜神知道，明日無論成敗，潤玉都該在場，親眼見證。那本就是他的戰役。

可是……賭局畢竟是賭局，夜神終究害怕那個萬一。

“明日，你帶著他去吧，我給你們留了個好位置。”夜神將逆鱗交給鄺露，“若我有去無回……潤玉……托付你了。”

“殿下……”她捧著逆鱗，眼泛淚光，雙唇發白，渾身顫抖。

夜神笑笑：“別這樣，我還沒死呢。”

鄺露抹淚，幾欲跪下：“我……殿下，鄺露錯了……”

夜神挽住她：“你永遠……不需跪我。”

眼前的女子，讓夜神心痛。

她的心，夜神懂得，他感激，歉疚，卻終究無法回應。對於夜神與潤玉，鄺露是下屬，是朋友，也是親人。卻永遠……不是心上的人。

“鄺露，你辛苦了。”夜神輕輕擁抱了她，又很快放開了，他為她拂去淚水，“謝謝你。對不起。”

鄺露搖搖頭，退開兩步，淚光閃爍地笑著一拜：“殿下……鄺露不辛苦。此生能追隨殿下左右，是鄺露之幸。”

夜神看著她離去，輕輕嘆息。問世間情為何物……

直教人生死相許。

夜已盡，天將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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